2021临近尾声，各行各业的打工人们又想起了被年终报告统治的恐惧。回顾那些年写过的周报，展望未来更多的月报，突然幡然醒悟：原来年报最大的价值是在提醒自己，又经历了人生中毫无意义的365个日日夜夜。

对于中国足球来说，过去的这一年绝非毫无意义，却让球迷感受到了比疫情更深的寒意。大多数俱乐部普遍欠薪、男女足国家队成绩不佳，似乎中国足球“又一次”走入了低谷。

而这一次到底是不是触底，又会不会反弹呢？

欠薪之下，联赛成疑

如果给2021年的中超联赛选一个出镜频率最高的关键词，那么答案肯定是——欠薪。

欠薪在中国足坛肯定不是什么新鲜事儿，甚至几乎每一年都有穷到发不出钱的俱乐部转手、改名、搬家，甚至从此消失。但今年传出过的消息之多、年底媒体曝光的规模之大，还是超出了很多人的想象：16支中超球队有11家欠薪，其中有些甚至已经超过了半年。

究其原因，无非还是那些老生常谈。国内俱乐部自身几乎没有什么造血能力，全靠母公司输血，一旦断了那就完了。

当然，足球在哪个国家都不是什么赚钱的生意，那么多足球强国也没人能复制出第二个英超。但像咱们这样投入普遍比营收高出几个数量级的联赛，其实也很难找出类似的例子。

就在几年前，中超还是红红火火的“金元盛世”，转会挖人必须是五大联赛，顶薪工资能让梅罗汗颜。德勤在俱乐部营收报告里特地拿出一段聊了聊中超，说“尽管排名前列仍然被欧洲垄断，但伴随着亚洲尤其中国的持续投入，潜在市场或许会给他们一个爆炸式的未来。”

事实证明，中国人骗不了中国人，只能忽悠那些瞎套规律的老外。

刺激市场的反哺还没见着什么苗头，投入就已经难以为继。过去与足球深度捆绑的地产商，如今很多都在负债中自身难保；足协喊了三年的中性名改革，也到了“交作业”的最后期限；再加上疫情和为国家队让路的共同作用，造就了一个极致奇葩的中超赛程……

原本应该是一国足球之根基的联赛，就这样变成了各方的弃子。

曾经名将云集的中超赛场上，大牌外援重新散成满天星，就连已经归化的国脚也踏上了返乡+留洋的双重道路。而原本就只能留在国内的本土球员，忽然间发现合同上无论多少个0都只是一串数字，拿到手里的才叫钱。

有一位我认识的球员今年出于个人意愿进行了转会，之前他其实就预估到了新东家的经济形势非常严峻，果真到现在都还没拿到过一分钱的工资。我曾经问过为什么不对媒体公开，而他本人的意思大概是：“俱乐部真的很难了，我不想再带来额外压力。等过些年我退役了，或者球队渡过难关了，不如那时候再告诉大家当做一段笑谈。”

无论你觉得他们值不值得那么高的工资，今年对从业者来说都是真的艰难，不分球队还是球员。难到什么程度？中超第二阶段开赛前，甚至传出过有些俱乐部需要足协资助路费的消息，很多人都在担心这比赛还打不打得起来。等到明年……

2022赛季的中超究竟是哪些队参加，又会变成什么样，我估计都不会再感觉到惊讶。

争议不断，国足换帅

中国男足和女足在2021年的走势颇有几分相似。

女足在奥运预选赛决赛的第二回合里，面对着开局连丢两球、总比分落后的不利局面，杨曼出场改变了局势并且扳平比分，王霜在加时赛里一击制胜拿到了通往东京的门票。球迷在那场比赛里看见了曾经属于铿锵玫瑰的铁血和顽强，燃起了早已忘却甚至不再关注的希望。

然而在奥运会里，女足三战仅积一分狂丢17球。主帅贾秀全弃用唐佳丽、减弱王霜地位的用人受到了广泛质疑，“拿奥运会练新人”的独特思路被各方痛批，发布会落泪道歉后的离任不过只是个时间问题。

男足同样给过我们小小的希望火光。

6月16日，国足在沙迦体育场3-1击败叙利亚，以一波四连胜冲过了40强赛的考验。面对着12强赛可能还是没有主场的消息，李铁的回应里明显带着胜利后的自信：“在哪打不是打啊！”

再加上出征前媒体座谈会里的“你要是受不了可以告诉我，但不能出去打仗的时候才说”，如此霸气的发言、如此铁腕的管理，让早就不敢对世界杯有任何期望的球迷们捡回了一点点的念想。

然而这些都在12强赛开打后，被现实再次狠狠击碎。

首战澳大利亚，开场坚持了15分钟的高位逼抢之后很快全线溃败，赛后传出了“低估对手”的消息。次战日本，几乎全线退守把姿态放得足够低，但还是保不住城门不失输了个0-1。

如果说前两个对手毕竟实力强大，输球多少还有心理预期的话，那么接下来的比赛只会让失望之情越来越放大。6场打完只绝杀了小组最弱的越南，一胜两平的5个积分让出线再次仅存理论上的可能，质疑必然蜂拥而至。

既然想攻，为什么不多上归化？虽然大家对这个政策的意见分歧很大，但肯定没人想看见花大钱“买”替补这样的结果。既然想守，为什么会用吴曦和张稀哲搭档打后腰？甚至直到能用的人换了一轮，才找到了立竿见影的徐新。就算解释为想要攻守均衡，可是每场比赛从大方向到阶段性策略都更像是只顾一头啊？

这样的争论在足球世界，尤其是国家队里从来都不是新鲜事儿。包括李铁在年初上任接受央视采访时，也被问到了有没有想过被球迷喊下课的问题，而他那时的回答是：“我不会去做这样的假设，我觉得只要是我们尽力踢了，球迷也会满意的。我有时候觉得我们的球迷是很可爱的。”

但半年之后，很多事情和想法都发生了改变。球迷是，李铁也是。

第六轮打平澳大利亚的比赛之后，李铁在新闻发布会上展开了长达32分钟的情绪宣泄。从“我在足球上花费的时间比你们任何人都多，只有我是最了解这支国家队的”，到“有人在说，有主场跟没主场差不多，这些人脑袋是真的有问题的，完全不了解足球”。

背后有他的道理，这也的确是李铁的性格。但那个时间点和那样的输出方式，只会让各方舆论根本无法顾及逼平强敌的欣慰，一下子全民热血上了头。

再到第二天，李铁发布的社交媒体出现了更大的风波。看似云淡风轻的文字下，九宫格配图里出现了四家公司的标志，还抹掉了国家队赞助商的商标。接下来的争议，逐渐超出了足球的范畴。

年薪到底是多少、是教练还是个商人、国脚身份是否有私货、离开武汉后还在幕后控制……争吵的范围越扩越大，突然间李铁的下课就变得无法避免，甚至群情激奋里他的帅位都不再是问题的关键。

看的新闻多了，我对李铁这个名字却好像变得越来越陌生。

97年，我刚开始看球，至今都记得健力宝四小天鹅首次入选国家队打了场友谊赛，李铁不仅首发还进了个球。那时看着中国足球的未来，就像看着年少的自己一样充满希望。

02年，国足首次打入世界杯，我们那个以严厉古板著称的省重点高中下午停课，全校师生在教室里一起看了打哥斯达黎加的小组赛。当时我以为这只是黄金岁月的开始，没想到现在都变成了年轻人不愿相信的传说。

21年，我们增加了“巴西族”这第57个民族，但他们看起来也没办法帮我们重新拥抱名叫世界杯的梦想。当联赛和俱乐部都自身难保时，“归化”注定成为中国足球史上又一个充满争议、浅尝辄止、无疾而终的尝试。

受伤的，还是中国足球。

留洋火种，能否重建？

好些年前，有次路过卢森堡。在一处类似城乡集合部的田野旁，偶然发现上百观众正在围观一场足球赛，球员大多是青少年但也有个别中年社畜。我出于好奇驻足看了许久，还和旁边的人聊了聊。

意外的是，那人居然是其中一支球队的后勤主管（我估计就是打杂的）。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一些话更让我意外。

首先，他说这是一场第五级别联赛的正规比赛。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觉得听错了他口音和我一样浓厚的英语，然而——卢森堡这弹丸之地还真有五级联赛。

其次，聊到当时进行的欧洲杯预选赛时，他压根不知道卢森堡在哪个小组有哪些对手。原话是：“反正我们也打不进去，不影响我们自己踢球踢得开心。”

不过，最后他指着夕阳的方向又跟我说了这么一段：“但我觉得国家队还是有未来的。那边建了个欧洲顶级的青训中心，皮亚尼奇就是从那儿走出来的，可惜他选择了出生的地方（波黑）。你看我们有联赛，有这么多喜欢足球的人，就算打不进去（欧洲杯），和他们的差距也会慢慢变小的。”

后来，卢森堡还真取得了不小的进步。虽然确实没什么希望打进大赛，但国际足联排名从当初的150开外已经稳定在如今的100左右，这两年击败过黑山和爱尔兰等队，去年还短暂登上过欧国联C档A组领头羊的位置。越不过龙门，但也不想当一辈子鱼腩。

而在如今一片荒凉的国内足坛，仍然能看到一些类似的希望。

比如，明年的中超将迎来梅州客家，这是顶级联赛史上第一支来自县城（五华县）的球队。这里是“内地现代足球发源地”，也是传说大神李惠堂的家乡；梅州在70多年间累计给国家输送了300多位男女足运动员，现在拥有366支各级各类足球队和15万参与人数；客家俱乐部成立9年来没有挥金如土，但也没有过欠薪。

历史底蕴+群众基础，让这里成为了“足球之乡”。

又比如，今年中超的冠军归属于山东泰山。虽然这多少和其他民企的颓势有关，阵容中也不乏关键性的外援，但郑铮、张弛、刘彬彬、吴兴涵、郭田雨和段刘愚等人都是自家青训成品。就算转交文旅之后可能出现一些波动，但鲁能足球就是球队维持竞争力的最大底气。

不仅如此，在万达、全兴、宏远等名字早已从足坛消失的今天，泰山仍然屹立对于当地足球文化的培养、历史底蕴的积累都有着宝贵的意义。这种氛围不是速效猛药，而是真正的扎根深厚。

别忘了那些留洋的火光。

武磊仍然在西甲坚守，李磊也加盟了苏黎世草蜢。接受《足球之夜》采访时，李磊表示自己只买了单程票，做好了一年半不回家的准备，还说“我只是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欧洲看一下，看看自己在欧洲是什么水平。赚完钱后你也要追求自己的价值，一个球员踢到我这程度，谈那么多钱可能不是特别重要。”

还有年轻的刘邵子洋，他是武汉三镇和拜仁世界青训计划的第一个成果，也是国少这个年龄段最有实力的门将。年初他就已经前往拜仁青训中心学习和训练，年末满18周岁后正式完成了转会。哪怕未来进入一线队的可能性非常严峻，但德国低级别和周边联赛还有的是机遇。

别问29岁的年纪还留洋能有多少进步，也别问门将这个特殊位置对国家队有多少提升，中国足球最缺的就是不忘初心的追梦人。

还有女足的沈梦露、沈梦雨和唐佳丽。

前面提到的那场女足预选赛决赛里，唐佳丽就是首发阵容的一员。对面的韩国女足其实从来都没有打入过奥运决赛圈，虽然名义上是中国队的老对手，但实际上长期处于被碾压的位置。而她们这次能和我们打到最后差点上演“奇迹”，短期迅速提升的原因之一就是韩国足协开启了留洋计划，贡献了三名国脚池笑然、李金玟和赵昭贤。

沈梦露加盟葡萄牙体育、唐佳丽租借热刺、沈梦雨转会凯尔特人，中国女足同样在今年将三名球员送往了欧洲。王霜曾经透露过留洋之路充满艰苦，这一次希望足协和国家队能提供更多的帮助。

2021年，男女足国家队成绩一般争议不断，联赛分分钟就在崩溃的边缘，整个中国足球都给人一种推倒重建的感觉。好在，我们还有这些热爱足球的人，有坚持下去的俱乐部和留洋的星光点点，中国足球仍然有未来。

至于是一个什么样的全新未来，我们只能等待时间给出答案。

希望是一个好的答案。

转载自微信公众号：内德羽则说

作者：羽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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