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毅：你永远不会心疼詹姆斯
明天，勒布朗·詹姆斯37岁。当31岁就开始被期待走下坡路的詹姆斯步入这一天时，世界一片嬉笑之声。
事情仿佛已经脱离了曾为天下雄主的詹姆斯的控制。湖人的比赛方式和命门摆在那儿，无论詹姆斯怎么打，仿佛就是赢不了。造化把比赛呈现成了黑色的喜剧。
一方面，詹姆斯的状态好得要命。他的身体状况极佳，他启动的爆发力，蹬地的力量，跃起的高度，甚至让人想起18年在骑士的时候。从技术上说，他甚至比那时更全面。为了给威少腾出空间和球权，詹姆斯的三分出手比例稳定在40%以上，职业生涯最高。他的中距离投篮也是生涯里最准的一年，从5米到三分线的命中率投到了50%。他不停地攻下30分以上，让人们忽略了他已年近37岁，而且并非以自己最习惯的方式在打球的事实。
但在另一方面，湖人就是赢不了。不光是赢不了，他们的比赛内容几乎坍塌了。他们被暴捶，风卷残云。自从浓眉——这个湖人唯一攻守兼备的内线受伤，再加上新冠吃掉了他们的锋线，他们把詹姆斯越来越多地推上5号位，在他身边摆上更老迈的甜瓜和矮小的后卫们，湖人的三秒区变成了一辆公共汽车。在这条推送推出的这个早晨，湖人出战火箭。他们已经5连败。上一次詹姆斯的球队5连败，而且一共输掉76分是什么时候？我懒得查了，不重要。
此时才是12月底。新年即将到来。有句俗话说，冠军不会在12月产生。的确如此。但反过来，你总能在12月里看见冠军的些许模样。现实是，湖人不可能送的走威少。这不是威少一个人的问题，但你只要送不走威少，你就没有腾挪的余地。这一季送不走，下一季可能还得耗半年。那时詹姆斯就快38岁了。你不由得开始思忖，这难道就是他的结局了吗？如果这就是结局，这和我们熟知的超星被时光老人拖住了脚步，他真打不动了截然不同。但在社媒和自媒体轰炸的时代里，詹姆斯的湖人又输了，这就够了。
有两个镜头，被提及的方式表明了立场。一个是输给马刺那场，詹姆斯那记右手扣篮，然后在空中悬停，用左手狠狠地拍击篮板，好像是在败局里宣告：我还在这儿呢！我还这么能跳！这种球如果换到邓肯，在2013年总决赛第七战的最后狠狠地拍击地板那下，就会被全力渲染他的遗憾和壮志。
另一个是打篮网，最后被克拉克斯顿扣那个2+1。那个球詹姆斯是在弱侧底角扑过来协防，但克拉克斯顿已经起飞了。那球来协防的结果，十有八九是2+1，但詹姆斯还是来了。那球换成别人，恐怕会被赞颂多么勇敢，以及毫不顾及自己的颜面。但到了詹姆斯这儿，就是欢庆克拉克斯顿得到了人生里最棒的一张海报。世界欢呼了。
不要试图与世界为敌。世界有自己的道理。上个赛季，32岁的库里之强与勇士整体之差形成鲜明的对比，有那么多人痛责勇士，说勇士浪费了库里的一年。人们都那么心疼生着娃娃脸的库里。但你不会听到说湖人又浪费了37岁的詹姆斯一年，也不会听到有人说心疼詹姆斯。除非是像我和王猛这样的中年男子，而我们几乎已经断网，失去了上网冲浪的冲动。
这就是命运。詹姆斯可以被看作主教练，也可以被看作总经理。既然传说威少是你们商量弄来的，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完。同时，詹姆斯是怎样的人物？他那身高、力量、速度、弹跳的结合，他那百年不遇的天赋，想让我等凡人心疼你？我们有那功夫，不如心疼在生活丛林里打拼的自己。更何况，当年连续九进总决赛，四夺冠军，打散了多少个队？王座之下，尸骨遍地。如今你已近暮年，人们喊出了李毅大帝的名言“天亮了”，谁有这个情怀心疼你？
就像终于站在乌江边上的项羽，洞箫散楚，四面悲歌，项羽的剑搭在脖子上。我是个说评书的，我们说到这儿，从来没听书座儿说过好可怜啊。他们都说，原来你也有今天。
这是属于詹姆斯憎恨者的冬天。我真的认识好几个詹黑，他们生活里最重要的事，就是时时刻刻想起詹姆斯。不久之前一个冰冷的早晨，我7点钟被闹钟叫醒，准备送闺女上学。我刚坐在马桶上，划开手机审阅一下票圈，就看见了一条：“一觉醒来，詹姆斯又添一冠，仔细一看，原来是新冠。”我承认，我特么真笑了。
我还认识两个小胖胖，并不是殳海，也不是柯凡。他们称詹姆斯为我勒，他们的头脑里仿佛装着搜索引擎。无论时光久远，都能清晰地报出，詹姆斯在哪一战，哪些时刻失去了英雄气概，或者得到了裁判的帮助。他们对詹姆斯一切的铭记，超过了我能在喜马拉雅播讲三国。我曾经非常认真地问其中一胖：詹姆斯退役之时，汝当如何？他怅然若失，竟现出几分惶恐悲戚之色。
那一刻我想，我若是詹姆斯，不如还看见你笑。你既已笑了这么久，何妨再笑？不管是嬉笑讥笑讪笑嘲笑皮笑肉不笑，你自笑到底。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记今朝，汇成巨大的合唱。
我若做了项羽，在乌江边上把佩剑拔出来之前，我也还是恨天无把，恨地无环的项王。若战败就战败，输了我就认。我也用不着人心疼，心疼我的虞美人已经提前抹脖子了。
这段话如果跟美国人聊，比如要是跟美国杨毅讲这事儿，那詹姆斯就是灭霸好了。既然是反派，那就反派到底。半个月之前，我跟我们设计师周旭说，拿个设计，我们出件衣服吧。他劝我，别弄了，湖人这战绩，估计没人买。我说那就少做点儿，就当出着玩，给詹姆斯这个37岁的时刻留个念想。灭霸，他强盛到不会有人心疼他，而他也拒绝世界的疼惜。他那枚光华璀璨的手套，不只可以收人灵魂，也收取同伴的命运。难堪重负的浓眉，天下最不适配的威少，没进75大的霍华德，越来越不会打球的乔丹，以及只剩下投篮的瓜哥。他们的命运都被收拢到一起，汇成这一季的喧嚣与奇观。他们仿佛共赴汪洋，詹姆斯不停地杀下30分，就像泰坦尼克的笛声。
记住，你永远不会心疼詹姆斯。明天他37岁时，别被人发现，你有一丝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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