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的空壳与暗影

从接受湖人开出的执教合同的第一天起，弗兰克-沃格尔应该就知道自己将会面临怎样的艰险。这不仅仅是“伴君如伴虎”那么简单，因为他来到的球队，是NBA最著名的豪门之一。

豪门的荣光是球迷的面子，可豪门的里子，却往往爬满虱子。沃格尔前任卢克-沃顿的经历，就已经为沃格尔的未来蒙上了不祥的阴影。而在他接手湖人帅位仅仅三年后，这位一直脚踏实地、有口皆碑的教练就已经体验到了这个圈子的从业者所能体验的最过山车式的大起大落。

本赛季还未开始，没能续签长约的他就陷入了下课流言，直到前段时间湖人惨败掘金，他的执教前景看起来已经气数已尽。后来，湖人回到主场赢下爵士，让他和他的助教团队暂时度过了危机。但他能否顺利执教完这赛季，抑或是赛季结束后是否直接走人，还是个未知数。

自十年前菲尔-杰克逊被逐下湖人帅位之后，没有任何一位主帅在湖人执教超过三年。沃格尔会是例外吗？应该没多少人真的看好。某种程度上，沃格尔在湖人的执教就像是沃顿的重复。当然，因为有了巨头，他还是帮湖人拿到了一个宝贵的冠军。但那次复赛泡泡中的夺冠，不但没能解决湖人根深蒂固的问题，也未能为湖人塑造出任何可持续的赢球文化。冠军核心还没有真正解体，球队却已经有如一盘散沙。

以前，东部豪门尼克斯为何变成扶不起的阿斗曾是NBA一大不解之谜；而今，在近十年时间里都无法摆脱内部混乱的湖人更是提供了一个活生生的案例。沃格尔的名字虽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但显然，他不是这个故事的主角——就和他之前那些不够格与管理层和巨星扳手腕的教练一样：当被球队炒掉，最多也就得到外界一番“替罪羊”的感慨和同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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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7赛季，也就是科比退役后的第一年，湖人一共赢了26场球。重建真正开始，但在赛季结束后，球队还是迎回了一些熟悉的面孔。

在季终的内部总结会上，三十多名管理层员工齐聚训练馆，欢迎新领导的走马上任。球队总裁魔术师约翰逊和总经理罗伯-佩林卡向他们致辞，此时距离大老板珍妮-巴斯彻底炒掉他的哥哥吉姆和前任经理米奇-库普切克仅仅过了两个月。

两位新领导发出的信号与其说是威慑，不如说是威胁，令不少人感到震惊。后来，许多管理层工作人员都发现，魔术师的真实为人根本不像他永远挂在脸上的笑容那样和煦。有人曾这样形容魔术师的做事风格：“如果你对他提出任何质疑，他的回应永远是威胁的口吻。他以恐吓和霸凌的态度来显示自己的权威。”

当时，魔术师和佩林卡的高调上任还让湖人打出了霸气的重建口号，那就是要创造“湖人2.0时代”的新辉煌。然而，这个2.0时代的命数却是极其短暂的。那之后不久，联盟里就有了传言，说湖人有一个对珍妮-巴斯有着极深影响的“影子高管”，那就是科特与琳达-兰比斯夫妇。

兰比斯这个姓氏对于湖人球迷而言可谓耳熟能详了。上世纪80年代，湖人“Showtime”篮球风靡全美，兰比斯就是这支王朝球队的关键一员，在湖人一共效力了569场比赛，拿下了四个总冠军。退役后他转行做了教练，在21世纪初再次回到湖人，作为禅师最信任的助教之一，又见证了湖人新王朝的崛起。

禅师离开湖人后，兰比斯还是在教练圈混，一度继续在丹东尼的新班子担任助教（但他在担任湖人地方台解说的时候公开批评过湖人不让禅师复职而选择丹帅的决定）。

后来他做了森林狼的主教练，带队打出了32胜132的战绩；然后再次投奔禅师，结果经历了尼克斯的连番闹剧。在此期间，关于他最好笑的事情并不是可悲的执教战绩，而是他在社交网络上给色情影片点赞，以及随后滑稽无比的回应：“科特没有给那些东西点赞，我们也正在与推特官方沟通，确保此类事件不再发生。”（他甚至都没有取消关注那个名为“@美臀日报”的账号。）

但湖人真是不会忘记任何一个王朝功臣。2018年9月，魔术师召回了他的这位老队友，让兰比斯担任“高级篮球顾问”一职。

这个头衔在如今的NBA越来越常见，它的职责权限并不是很明确，有些人权力确实很大，“湖人教父”杰里-韦斯特就是个典型，在这个位置上先后帮扶了勇士和快船的崛起，尤其是他助力快船引进莱纳德和乔治，深深刺激到了湖人，说不定这正是湖人设立此职位的初衷。

但兰比斯重回洛杉矶担此重任，却不是出于禅师的关系，而是因为他的妻子琳达——而她实际上是比兰比斯还要资深的“老湖人”，甚至算得上是真正的豪门主心骨之一。

珍妮-巴斯与琳达-兰比斯

如果只从职位来看，琳达可能算不上什么核心人物，她在湖人的职务叫做“社区关系部特别项目执行主任”，平时非常低调，湖人官网对她的介绍也只是一笔带过。

但事实上，琳达对湖人的影响，是任何职位都难以衡量的，而这甚至要从四十多年前开始说起，1979年，杰里-巴斯刚收购湖人，琳达-扎弗拉尼就是他聘用的首批员工之一。老巴斯非常信任她的能力，因此将她介绍给了自己还在读高中、但已注定将要接班的女儿珍妮，促成了她们的闺蜜友谊。

珍妮大学时期就开始接手巴斯家族的体育生意，被父亲要求到家族所有的网球职业俱乐部负责经营工作，而当时琳达在湖人主场大论坛球馆负责门票销售和市场营销。值得一提的是，琳达的姐姐黛比曾是《花花公子》女郎，还与老巴斯交往过一段时间。

那时候，珍妮的网球队也要到大论坛球馆打比赛，因此她与琳达在工作上的配合越来越多，这也加深了她们彼此的信任度。对尚且年幼的珍妮来说，琳达就是她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姐，以及可以商量一切问题的贴身亲信幕僚。

那之后，湖人经历了数次改朝换代，但珍妮和琳达的地位和感情从未动摇，两人只要出席湖人主场比赛，一定坐在一起；有时候，琳达也会安排演艺界名人来到现场，特别是珍妮喜欢的一些，给她在比赛夜增添一份惊喜。（后来勒布朗经纪人里奇-保罗也总是与她俩坐在一起。）

而1985年和琳达结婚的兰比斯，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是个倒插门的“赘婿”

湖人曝光度那么高，但珍妮和琳达始终保持了低调（除了那次“邮件门”嘲讽快船以外）。而当湖人的“2.0时代”来临之后，琳达和她的老公兰比斯，自然也就过渡成为了球队和核心管理层——作为球队的新老板，珍妮-巴斯所信任的小圈子实际上也只有兰比斯夫妇、禅师、魔术师、佩林卡、以及科比这几个人。勒布朗加盟后，当他对外谈到湖人的领袖，也总会提到琳达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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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各种关于湖人内幕的报道中，珍妮仿佛是一个没有主见的木偶，但她对这些身边人的依赖，从来都不是没有理由的。

2013年2月，老巴斯去世。他虽然把最大的拍板权给了珍妮，但还是让儿子吉姆掌管篮球运营的工作——当时很多人都反对这个操作，因为这显然会导致兄妹相争，对湖人的运作不会有多少好影响。

那年湖人运势糟糕至极，科比跟腱断裂，而后魔兽遁走休斯敦。第二年开春，吉姆向所有人承诺，他会在三年内把湖人变成一支争冠球队，否则他将引咎辞职。但有霍华德前车之签，此后湖人一个大牌都吸引不来，尚在巅峰的安东尼和阿尔德里奇都干脆拒绝了他们。

等到2016年，吉姆-巴斯破罐子破摔，把薪金空间耗在了洛尔-邓和莫兹戈夫身上。三年期限一到，在已经退役的科比的大力支持下，珍妮用家丑外扬的方式踢吉姆出局。从此，吉姆的名字就跟拜纳姆、莫兹戈夫和失败绑定到了一起。

但清理了门户的珍妮并没有得到喘息的机会，吉姆联合大哥约翰尼以及他的心腹找到律师团队，试图颠覆珍妮大老板的位置，激烈宫斗之下，湖人内部各项业务一度陷入混乱，事后珍妮回忆，当时她甚至连为篮球运营部门搜罗人才的工作都难以推进，更别提什么大的操作。

风雨飘摇之下，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珍妮只能任人唯亲。

裙带关系最让人不齿，然而在你死我活的商业战场上，信任和可靠是比能力更珍贵的资源。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珍妮没有多少现实的选择，因此湖人才有了一个从业履历让人无法直视的核心决策层：是一个不停被举报违规招募的两面派总裁，一个酷爱信口胡诌的大忽悠经理。

毕竟，湖人家族继承的规矩，早在老巴斯给六个孩子分配股权的时候就已经定下。他辞世后，湖人的宫斗不是一场激烈的战斗，而更像是一场漫长的战役，这给球队文化造成毁灭性伤害，而且没人知道还会持续多久。很多人很多事成了所谓的代价，科比生涯末期的摆烂，魔术师的辞职，走马灯似的换主帅……现在又轮到了勒布朗的生涯晚年，以及威少的前途。

当然，对于科比勒布朗这种级别的巨星，也绝不能说他们就是受害者，因为他们的角色从来都没有那么简单和被动。

珍妮最开始发动清洗时，科比是她的重要助推力；后来佩林卡上任，背后也有科比的支持。多年前科比就曾怒骂吉姆、库普切克和拜纳姆废物并试图逼宫；他跟腱断裂后湖人给他的4850万大合同，也是珍妮的坚决提议。某种程度上，他早就站在了珍妮的一边，珍妮跟吉姆撕破脸皮，在他效力时没有发生，或许只是各方保持体面的默契。别忘了吉姆的“三年重建”论，也专门挑在了科比合同结束之后的时间点。

而作为当世NBA第一现役球星，勒布朗更是从加盟湖人第一天起就把自己的影响力发挥到了极致,当年他安排进骑士管理层的三位密友罗伯特-布朗、兰迪-米姆斯和麦克-曼西亚斯如今又拿起了湖人的工资；而他的经纪人里奇-保罗很快就成了珍妮小圈子之外和珍妮走的最近的人——湖人的家族式运作，再结合勒布朗自己的“经理”名声和克拉奇公司的影响力，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灾难。一位曾跟湖人有业务往来的匿名经纪人（客户大抵有前湖人球星）说：“教练们都知道，里奇试图将他们炒掉，球员们也都知道里奇试图将他们交易。”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虽然勒布朗和他背后的团队在联盟中争议很大，但他们的确是珍妮-巴斯和琳达-兰比斯巩固位置的救命稻草，尤其是在搅动浓眉哥转会一事上（凯尔特人和鹈鹕管理层都对这事怀恨在心）。尽管勒布朗来湖人第一年没进季后赛令人失望，但他与珍妮的小圈子关系更近了。2019年春，两人曾共进晚餐，那时勒布朗告诉珍妮，他正在学习湖人的光辉历史，了解老巴斯所打造的豪门伟业。

而在那之后没多久，魔术师在未通知任何人的情况下突然召开发布会宣布辞职，当时他与记者聊了四十多分钟，并宣称自己要“找老板”。然而那一天，珍妮一直没有现身，甚至没来球馆。几天后，沃顿也下课了，之后的消息表明，兰比斯在那个赛季频繁干涉了教练组的工作，经常参与教练的讨论会。管理层也向沃顿表达了要兰比斯担任助教的想法，沃顿对此非常反感，却无可奈何。

魔术师的离开和佩林卡的上位导致部分湖蜜举着牌子上街游行抗议，然而兰比斯夫妇和佩林卡的关系还是得到了进一步的巩固。据说琳达非常支持佩林卡掌权，让许多内部员工包括教练都无法理解，这里的内涵也是非常丰富的。

至此，所有人也都看明白了，湖人现在是“小圈子”执政，只要有珍妮和兰比斯夫妇在，总裁位置空不空着，其实真的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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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沃格尔上任之前，湖人经历了非常混乱的选帅过程，让他们一度沦为整个NBA的笑柄。

湖人的管理层并没有广撒网搜罗合适的人才，反而继续任人唯亲，候选人里的泰伦-卢（里奇-保罗曾直接向萧华抱怨沃顿不行，卢更合适）、贾森-基德（勒布朗称只有他的篮球智商能与自己匹敌）和朱万-霍华德（佩林卡校友、勒布朗前队友）都引人侧目，只有一个蒙蒂-威廉姆斯算是素人，也是客观的能力最强，外界期待值最高的。

结果，威廉姆斯却只是做了佩林卡利用的棋子。佩林卡故意让太阳有机会对威廉姆斯提出报价，从而名正言顺排挤掉他，扶持卢上位。但看似板上钉钉的合作，湖人竟然也能搞砸。湖人甚至都不掩饰自己的用意，给卢开出的合同长度刚好与勒布朗的效力年限匹配，等于是明着告诉他，他的工作仅仅是安抚勒布朗，等勒布朗退役，这里也没他什么事了。

但这还没完，更让卢无法忍受的还有其他要求，比如管理层想指定基德做助教（好像大家都不知道基德想做正职的野心，而且兰比斯本人还绕过卢自己面试了基德）。还没真正签约，卢就已经感到了太多束缚。的确，是有很多主教练在豪门和巨星面前忍气吞声，然而忍耐总要有个限度，于是卢果断决定不干了。

从某种角度来说，卢算是被湖人摆了一道，浪费了一个精心准备的生日蛋糕。但另一面他大概也应该庆幸，这样的是非之地，真不值得一位想要认真执教的靠谱教练付出那么多心力。如果他没拒绝湖人，今日的处境恐怕比沃格尔好不了多少。

那之后，戴维斯到底来了，湖人因此重振实力，沃格尔甘当豪门工具人，顺势而为帮助球队顺利磨合，并度过了诸如季前赛政治风波、科比意外去世、新冠导致停赛等等危机。到复赛时，湖人仿佛成了一团和美的大家庭，珍妮和琳达时来运转，在迪士尼见证了湖人的夺冠之路。

接触过珍妮的人都说她很信命。她觉得，魔术师的支持和辞职，佩林卡的上位，勒布朗的到来，一切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但是，她永远不愿意放手的“Showtime”荣耀，再也回不去的美好时代，可能会让湖人与现代NBA永远格格不入。去年休赛期湖人的许多补强动作还是让人看不懂，当了解个中缘由之后，诸位看客应该也不再感到意外了。

输给掘金37分之后，魔术师在推特上发飙，喷了湖人全队，但你很难说他的弦外之音到底是什么。

在经历了风暴般的一段日子后，沃格尔做出了回应，那更像是破釜沉舟之后捍卫尊严的宣言：“我的教练组，每天都在竭尽全力。”

那之后，湖人对爵士打出了本赛季目前为止的最佳表现，但这场胜利所代表的希望压根没维持多久，很快威斯布鲁克就在球队输给步行者之后几乎公开了自己和教练组乃至全队的矛盾，湖人的战绩被兰比斯的老东家森林狼赶超，和同城死敌快船以及老冤家凯尔特人一个档次。

自老巴斯去世后，湖人在九年时间里一共输了344场球。真正的传奇早已消逝，豪门徒剩一个空壳。

珍妮当然还会继续信任她的家人和伙伴，但更加可以确定的是，那些人，特别是兰比斯夫妇，恐怕也只能继续做个“影子”。因为一旦现身，迎接他们的必定是洛杉矶的满城嘘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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